保持低成本

地中海给予戛纳电影节天然的罗曼蒂克，而今年，中国导演贾樟柯带着属于他的罗曼蒂克——《风流一代》再次回到了电影节的摇篮。

导演贾樟柯

《风流一代》依旧以时代下普通人的生活变迁起笔，贾导向来痴迷于此。这长达三十年的固执得益于“保持低成本”，这五个字也曾是马丁·斯科塞斯给他的金玉良言。

低成本制作让他的影像表达不被资本裹挟，从而能更真实、准确地提炼时代。电影创作从未停止过应和当下，在今年的戛纳电影节上，“后疫情时代”正不约而同地形成一种新的表达。

但这并不是一个新词，伴随它的还有近年来被反复提及的“行业凛冬”。如今，电影产业与市场虽逐步走向常态，但学会低成本制作仍是创作者们必须要面对的问题。所以，该如何在低成本创作中找到自己的电影缪斯？

《风流一代》（2024）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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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的形态、规模一直在改变，

但低成本的创作从未被淘汰。

贾樟柯导演早年的低成本短片创作历程，或许可以提供一些启示。

电影的诞生，源于黑白无声的低成本造梦。在一次次声势浩大的电影梦中，从黑白到彩色，从无声到有声，电影的形态、规模一直在改变，但低成本的创作从未被淘汰，贾樟柯就是众多青睐这类创作的导演之一。当年他从汾阳小城来到繁华的北京，初出茅庐便凭借低成本短片《小山回家》窥见了电影灵魂的一隅，自此叩响了属于他的电影之门。

《小山回家》（1995）剧照

拍摄低成本短片会面临租借摄影机、使用非专业演员、拼凑摄制组等困境，但意气风发的贾樟柯和他的临时团队没有妥协。不做分镜头，为追求写实的质感要求演员说河南方言，又将摄影机融入到人群里。

主角小山如飘萍一般，游荡在偌大的北京城。他走过拥挤的街巷，驻足在成排的自行车前，坐地铁经过闪烁的广告牌，周围人声喧嚷，有时候甚至会盖过他和朋友交谈的声音。他看起来和周围人并没有太大区别，面无表情，衣着朴素，为生活奔波，却没有真正融入这里。

饰演“小山”的王宏伟近照，其最近参演电影《草木人间》于2024年4月上映。

从这部看似粗糙的短片，得以窥见贾樟柯后来的影像风格：自然主义。纪录片一样低调的镜头中，凝聚着贾樟柯对时代下普通人的敏锐观察，构成他粗粝的影像风格里灵动的笔墨。

贾樟柯回顾《小山回家》的拍摄时曾说过，拍摄完成后，为了弥补前期的不足，他在后期的制作中提出了以具有时代特色的音乐、环境音来突显大时代与微观的现实之间，人物的情绪变化。

此后的创作里，迪斯科音乐一直是贾樟柯电影里重要的音乐元素之一。肢体的摇晃配合音乐的节奏，最大程度地放大了时代巨变下普通人的不安感，而这样的不安感在人人耳熟能详的音乐里，在平实而日常的背景中，从个体投射到集体，以小见大。本地方言的使用进一步具象化了这种群体性，最终将贾樟柯电影世界中的现实主义风格构建起来。

网易云用户创建的《贾樟柯蹦迪专用》歌单，并获贾樟柯导演微博转发“认证”

九十年代，在第五代导演们纷纷投入商业片的浪潮里，贾樟柯，这个汾阳走出来的写实派显得异类。城市化建设的大潮中，都市的面貌日新月异，新旧之间，打拼的异乡人合成一股暗流涌动的创伤，为繁荣镀上一层雾蒙蒙的灰色。

贾樟柯抓住了一个时代的弊病，也因此触及了电影创作的灵魂。这种与众不同让《小山回家》得到了诸多电影节的青眼，以此，贾樟柯得以真正地踏上了长片电影的创作之路。

《地球最后的导演》 （2021）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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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视域回归到社会的本身，

凝视冷峻的社会现实。

台湾电影也提供了很好的借鉴样本。从七年前的《大佛普拉斯》到今年三月初上映的《周处除三害》，对比大陆电影，台湾电影近几年处于低成本制作的井喷期。

台湾片受美国好莱坞电影的影响较小，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台湾新浪潮中，以杨德昌、侯孝贤为代表的导演就已经将台湾电影的基调定下。把视域回归到社会的本身，凝视冷峻的社会现实，这其实与贾樟柯的现实主义形似神不似。

《大佛普拉斯》（2017）剧照

《周处除三害》（2023）剧照

贾樟柯是偌大的土地上，小小的汾阳县城中的边缘人，平淡地写时代，却写尽小镇青年的落差感。而台湾电影人则将台湾视为一个整体，自己作为整体的一部分，批判着社会当下的现实问题，残酷地写社会，主体性更强。

不可否认，台湾电影虽然已经失去了杨德昌的“直刺现实”与侯孝贤的“社会哲思”，但年轻一代的导演在一定程度上平衡了艺术性与商业性，这种平衡将低成本艺术电影变得更加大众化的同时，又不失一定的批判性与思考。

《周处除三害》中，明线是陈桂林为了人死留名，杀害了另外两个社会害虫，给观众带来动作片的视觉满足与犯罪片的暴力因子的躁动，同时暗合中国古典名著《世说新语》中同名名篇的故事情节。而隐线则以关公的意象来隐喻，林禄和、香港仔、陈桂林三人分别代表着佛教三毒的“贪”“嗔”“痴”，呼应三人的恶之根源。

《周处除三害》-（左起）林禄和、香港仔、陈桂林

在熟悉的本土名著的框架之上，依托B级片要素，构建出一位当代东方豪侠式的人物，讲一个既根植于现实，又具有传奇色彩的故事，再用一定的社会批判性和思想性拔高，看似简单粗暴的主线内容之后，蕴藏着值得玩味的大量信息。

这对于我们的观众来说，显然是既熟悉，又新奇的。《周处除三害》在内地的院线放映中大受好评，亦是对于台湾导演的在低成本的电影制作中展现的潜力与艺术性的肯定。

制作成本1000万的《周处除三害》票房已突破6亿（数据来自灯塔专业版）

贾樟柯短片和《周处除三害》这样的电影，看似截然不同，却展现着有限资源的低成本创作里能达到的极致：真实的关照、质朴的表达，和高效的叙事、精巧的创意。而这些，都是电影创作的灵魂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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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成本制作

是一种尝试与突破。

如今，低成本创作变得更容易起来。数字摄像机让制作成本不再高昂，低成本短片、电影的制作更加可行。流媒体能打破宣发壁垒，让电影经由短视频、直播等方式直接抵达观众。就我国而言，各类影展也在积极为青年创作者们提供创作平台与资金。低成本制作将继续在全球电影市场中占据重要地位，激发更多创作者的潜力。

电影由不同的人生与体验汇聚而成，在寻找自我的影像风格的道路上，低成本制作是一种尝试与突破。它过滤掉了商业与浮躁，让创作者最大可能地保持纯粹，回归创作，摒弃掉过于泛娱乐化思维，审视世界与社会、时代与自我，以此为底蕴，进行更加自由的表达。

当然，对于一些社会的、个人的问题，电影不能给出具体的答案，答案也并不是问题的全部，但它会指明一个方向，献给世界、社会、人类。

文 | 自在生

编辑 | 三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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